前篇指路
太宰的幻境
福泽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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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黑的天空,金色光束从缝隙射下 将那厚厚的云层撕裂。
对乱步来说,那个人就如同商店中零散出售的水果糖——透明的糖纸下明明一眼就能看见那圆圆的一颗,但糖果的内里却是雾蒙蒙的,不知夹杂了什么……
冰凉凉的和果子。咬下,饱满的馅料在口中翻滚、甜丝丝的滑动。
自衣袋掉出的火柴盒,表上是戴高礼帽、持手杖,身着黑礼服如绅士般的男人为图标,下方有着以华丽字体写出的“Lupin”的字样。咖啡色的盒壁因浸过了水而变得粗糙起来,里边的火柴也早已经无法使用。
—现已是冬末
指尖在盒面上轻轻蹭过,咖啡色的纸袋被丢在地上。乱步叫住了一旁的社员
“喂,就是你啦,带路的!”
天开始放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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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而一生,倚靠的不是情感而是如那黑淤般无止境的利欲。」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
被打翻的五味杂粮?抑或是无数条纠缠不清的毒蛇……?
此刻,是空潭般的寂静………
安吾在这已经站了有一会了。
灯牌上莹莹亮着,是“Lupin”的名称。那独属于酒馆的混杂气息自那老旧木门的缝隙透出,此刻竟让他有了那么一丝安心。
于是他深深地、深深地吸气,似乎这样做就能将它永远的留在这躯壳中
一张飞机票沉甸甸的隐伏在公文包的最底层,提醒着他……
—该走了
于是,他缓缓、缓缓的转过身,就如同一个过客一般的,迈开了腿
“喂喂…我说你啊,就这么走掉真的好吗?”
酒馆的木门嘎吱开启,忽然间,有人叫住了自己。
“明明特地趁着飞机延时而赶来,难道你就只是为了在门口站那么一会?”
那个人就这么大刺刺的站在那里,用一种似乎是困惑一般的语气继续说道
“…………”
下意识夹紧臂下的公文包,安吾眯起眼,昏暗小巷中,在微弱的光芒下,他辩清了来者的身份
——武装侦探社 江户川乱步
“……这还真是许久不见,不知侦探社这一回是又有了什么重要的委托……?”
“不,这一次只是我个人对一位奇特病患口袋里的事物产生兴趣的结果而已哦。”乱步立刻回复到
“是吗?那可着着实稀奇,能让大侦探感到兴趣也真不知是什………”
安吾的话顿住了,他看见乱步伸出手,五指渐渐舒展开来———那小小的火柴盒此时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安吾看向火柴盒,神情有一丝恍惚。他认出,那是很久以前,自己曾经那位“红发友人”所带在身边的那一个。
“看不透、猜不出,但是明明又是那样的明显啊……”
表情似是有些困惑,乱步将手中的火柴盒收回。
“于是啊,根据兴趣以及天才的推理然后来到这的我就被印证了猜想以及一些推理之外的,温馨的故事呢。”
乱步抬头,看向前方的人
“有兴趣听一听么?原港口黑手党情报员兼双面间谍,真实身份为异能特务科成员的坂口安吾先生。”
“……”
酒馆的老板不可能暴露他们的身份,而坂口在那之后更是将此事连带着自己的心绪一起……埋藏在了心室的最深处。
安吾张开了口,然后又闭上,话语在喉间纠缠不清,他向上望,向下望,最终 合上了眼
“果然……还是被你看穿了吗……”
他无奈地笑着,看向酒馆的那扇木门,仿佛透过它看见了那不可挽回的,破碎的过去……
如果,当初自己将真相说出的话,是不是…………不,不可能的。哪怕是这样,结局也不可能会更好……
似是不甘心一般,安吾低着脑袋,不发一语。
“喂!我说啊!谁会为了为了看你在这里自哀自怨才会在一直这里等着的啊!”
看见对方思绪的飘忽,乱步不由得出声喊到
“我可不认识路啊!”
这一下打断了安吾,他抬起头,眼中有着些许的疑惑
“我说你啊,帮我带个路吧。”
乱步向前走了几步,指尖直指向小巷的出口
“至于目的地的话,是…………东边临海的墓场。”
“……!”
那几个字传入耳中,如是几个响炮的炸裂。安吾微微睁大了眼,不可置信随着思考在脑内一闪而过。逐渐的逐渐,他放松下来……
“…我明白了。”
得到答复,乱步嘴角弯起,带着那满溢着自信的笑容。那副被随身携带的黑框眼镜此时,正静静地立在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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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轻轻、缓缓地落在大理石碑上,人死后便只剩下了这仅仅只有几寸大小的方地,生前的一切都被抹消唯有那刻着铭文的大理石证明——他曾在这世上走过。
阴沉的天空、稀少的人流、黑白的丧服、低压的泣声以及那濒临枯死的白色花束。
眼前的山丘悄悄藏在墓园后无人问津的一角。常绿的树林在寒风中无精打采的挥动,冰晶为其渡上一层淡淡的苍白。而在这山丘的不远处,就是那无尽的大海。
安吾看着那山丘,一动不动,就如同现在站在这儿的不是他,而是由蜡塑成的,一尊名为坂口安吾的蜡像罢了。
许久后,这尊“蜡像”终于开了口,嗓音哽咽着 ,带着沙哑的嘶嘶声
“的确……是一个好地方呢……”
就像是终于找到了甘美的奶油,一头扎进去,尝到的却是极端的苦……苦苦苦,怎么会这么苦?
他低下头,隐藏住脸上的神情却将公文包的把柄握得更紧。
“要去见一面吗?现在道别的话还来应该得及。”
“不用了,我………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
这一次他答得倒是爽快。
“是吗,不过这倒也和我无关啦。”
乱步向空中哈出一口气,看着那白雾缓缓消散在空中。对于安吾的回答他显得并不在意,当然,这又或许是因为早已经知晓。
“乱步先生,谢谢您。”
沉默了许久,他这么说着,最后一次的望向了山顶。
现在,无论是包里的钟表还是自己的意识都在催促着自己——时间到了。
乱步没有回头,只是在安吾即将离开之际,突然出声道……
————“0619号病房”
脚步在空中一凝,然后又继续前进。
“……谢谢。”安吾再次说道,随之消失在了视野。
雪花在寒风中飘下,冰晶悠悠降在鼻尖,瞬间化成一片。
打了个寒颤,乱步的视线从山顶移开。
他能够想像的到 ……
————那是一块粗糙的不能再粗糙的石碑
并非坚硬的大理石,只是一块小小的,极为普通的白石。除去不太光滑的表面与有些坑洼的形状,上面没有任何墓志铭——介绍、死亡年份,甚至是……死者的名字
那一方小小的墓地只是静静地悄悄的藏在那里,就像是故意不让人找到一般……
但是,在那墓地上……一定,会有一张洗好了的照片——那是被人精心安置在哪儿的——而在那墓地所在之处,有微风吹拂,若是抬眼望去,所看见的……一定一定———是那灰蓝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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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侦探先生:
时至冬末,杜鹃啼鸣,恭祝阅信人身体健康。
非常抱歉,我并未能按照您的善意而行。能得知他的消息已使我感到安心。或许,我才是那个对友人关系不存于信任的胆小鬼吧。
那个火柴盒我想您应该还未来得及归还。可以的话,我恳请您能否在遇见他时,帮我带上一句话……
“————————”
】
暖阳从窗口赵入室内,没有署名的信纸被随意的丢在一边,其上不过只有寥寥几句话罢了。
积雪融化,将街道浸湿。
将橙色的糖果送入口中,酸甜的果香自舌尖弥漫至整个口腔,糖块压过柔软的舌面,留下独属橘子的清甜。
他在不久前偷溜出了医院,因病患已痊愈的关系固无人探究他的去向,只是可惜了自己的那一袋子饼干……
——虽说在将它倒出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后悔了
慢悠悠的行走于大街,看着身边的人们匆匆离去。眼尖的捕捉到那一抹沙色,在人群中与其擦肩而过
伸手摸摸,衣袋空荡荡的,已然没有了那物,取而代之的是几颗全新的糖果。
‘要说什么的话还是自己去吧。’
那一天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那些纠葛不清的感情对自己来说可真是没什么吸引力。无趣的吐着舌头,将双手背在了脑后
火柴盒中纸条上的,不过是自己歪歪扭扭画下的鬼脸。无论是潜逃的黑手党还是无法轻易看透的病人,在不久之后也都将变成过去。
略……麻烦的新人
半透明的糖纸被投入一旁的垃圾桶,瞟见那抹沙色进入身后的酒馆。
乱步如是想着,打了个哈欠,继续向前走去。只是心情不知为何倒是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
还会再见的
END.